当金属环古朴的外表被眼镜剥离之后，映入杨希眼中的景象比刚才的幻象更令他难以置信。杨希甚至感觉自己身在梦中。

——无数颗比砂砾还要细小的晶体颗粒布满了金属环的内侧。在单片眼镜的一百倍的放大下，杨希才能勉强看出每颗晶体内部包含着一条完整的以太回路！

“晶体级……兵装？！但这个晶体量也太多了吧！”杨希喃喃自语道。

众所周知，念械兵装的功能由兵装里面的以太回路决定。越高等的兵装包含了越多的以太回路。

低级的念械兵装用导线连接，整件兵装只拥有为数不多的几条以太回路。一到四级的兵装被称为“机械级兵装”。四级以上的高等级兵装需要实现更复杂的功能，也就需要更多的回路。所以需要直接在齿轮上蚀刻，每枚齿轮上包含一个完整的以太回路，这样的兵装被称为“导轨级兵装”。

而导轨级兵装能够容纳的以太回路数量也是有限的。一般一只机械臂中最多能容纳两百个不同的齿轮。

九级兵装和部分八级兵装，因为需要的以太回路太多，所以不得不采取更微小的设计，在极细微的晶体上面刻出完整的回路。这就是最高级的“晶体兵装”。

但即使是九级兵装，也不过容纳数百，至多上千条以太回路而已。而眼前这小小的金属环内密密麻麻堆砌的晶体颗粒，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数量级！

如砂砾，又如繁星一样的大量晶体沉默的躺在金属环中。每一枚晶体包含的以太回路都比杨希曾见过最复杂的以太回路要更加复杂。这枚破损的金属环，此刻在杨希的眼中简直像是一个宇宙！

这，难道是念械兵装的极致？

杨希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在做梦。这样的兵装已经超出了杨希对念械兵装的认识！

“比书上看到过的九级兵装还要复杂。难道是传……传说中的，星级兵装？”

如同星空一样的晶体点缀的兵装，星级兵装。这实在是个再贴切不过的称呼。杨希被巨大的不真实感抓住，脑袋就像空白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杨希并不知道，就算是星级兵装中也极少有能和这件名叫“阵列”的念械兵装相提并论的。这是被现代最强的机装师洛伦斯誉为自己最高杰作的东西。

“啪！”

痴痴的愣了半晌，杨希突然打了自己一耳光。他取出纸和笔，开始飞快的记录金属环内晶体里的以太回路，一条一条全部记下来。

星级兵装这种东西，就算已经破损了也绝对不可能有人随便丢掉。这枚不知来历如何的金属环一定不是正常途径落在废品回收站里的。

如果是一般人，也许会去思考金属环的来历，甚至脑子转得快的能把它和两天前的夜里划过逻各斯城上空的以太炮联系起来。杨希没想这么多。他想的东西很简单：

既然不会有人随便丢掉星级兵装，那就肯定有人会想把这枚无意落在废品回收站的金属环要回去。这样的话，自己就要尽快从这件星级兵装里学到东西，学的越多越好。

至于星级兵装到底属于谁，为什么会落在废品回收站，落到自己手里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自己拿到兵装时看到的幻象到底是什么——这一切杨希都忘在了九霄云外。当沉入机装研究的领域时，杨希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那一道道奥秘的以太回路。

某种程度上来说，天才和疯子真的只有一线的差距。

“这枚的回路是能量压缩，这枚是循环节点。这枚……看起来像是能量输出口？”

凭着深厚的机装学基本功，杨希努力地分辨晶体里画的回路是什么功效。大部分根本云里雾里，他只能囫囵吞枣的记在纸上。而少部分却是基本的以太回路，杨希能够半蒙半猜出它们的作用。

很基本的以太回路在金属环内，用各种奇特的方式组合着，让杨希大开眼界的同时又心痒难耐。他见到了许多想都没想过的回路组合方式，却不知道这样的组合到底能有什么功效，只恨不得当即就一一组装出来实验一下。

看了一会，杨希忽然皱起眉来。

这一处回路，有错。

环形能量压缩回路，光线传输回路，以及三岔形以太分流，是不能连接在一起的。但在金属环中的一个角落里，这三条以太回路却正好串联在一起。

按理说这么复杂的星级念械兵装绝对不可能会出错。但同样，杨希却也很确定自己的知识没有问题。

一般的机装师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杨希却很清楚。环形能量压缩，光线传输，三岔形分流，这三种以太回路都比较罕见的回路，三者串联在一起就会造成一个罕见的故障，导致以太无法流通。这些年在废品回收站中杨希已经发现了数十件因为这个原因变成废物的念械兵装。

但偏偏是这件杨希生平所见最为复杂的兵装，却采用了这个三联的设计？

“不对啊……不该啊！”

杨希抱着头冥思苦想，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无解。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是对的而这枚神秘的金属环做错了。但三种回路的串联造成的故障到底要怎样解决？求知欲折磨的杨希心痒痒的。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试着启动这件兵装的话……不，不行，这是在发疯。”

伸出手，又缩回来。精神力等级不够高强行启动高级兵装，最大的可能是精神力一瞬间被抽干。更何况，金属环上有一个破口，谁也不知道启动破损的兵装会带来什么结果。

但犹豫了一阵，杨希又颤抖着向金属环伸出手。

精神力被抽干不过是昏倒一段时间，萎靡几天罢了。即使付出这个代价，只要在一瞬间能够看清三种回路的串联，也是值得的！

不得不说，在机装学的领域上杨希真的有一种疯狂的钻研精神。精神力耗尽的危害可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但他还是不管不顾的用他微弱的可怜的精神力探进了这件兵装。

几乎是立刻，世界在杨希面前失去了色彩。

——而这一次疯狂的举动，永远的改变了杨希的命运。

……

诶……我，这是在哪里？

昏昏沉沉的脑袋重新捡回理智，模糊的双眼重新找回焦点。杨希惊讶的发现，周围的景色又一次变了。

不是小仓库，也不是草原。这一次，“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宽敞明亮的实验室里。

“自己”坐在工作台上，穿着丝绸做的长袍。而那枚神秘的金属环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双手中。唯一的不同是，此刻的金属环还并没有破损。

又来了。又是不明就里的幻象。

就在杨希对这个数次出现的幻觉感到不解的时候，一阵磁性的男声突然传入他的耳中。

“完成了。‘阵列’，我二十年机装生涯最自豪的杰作！”

——说话的人，正是杨希“自己”。

杨希正在以一种诡异的第一视角听着“自己”说话，看着“自己”把金属环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着。

这么说，我现在是在某个人的记忆当中？这枚金属环——听起来是叫“阵列”这个名字——制造者的记忆里面？

杨希的猜测是对的。他此刻看到的正是洛伦斯的记忆。

“这是世界上第一件应用魔导矩阵技术的念械兵装。魔导矩阵的出现，一定会给机装界带来一个巨大的变革。”

富有磁性的男声不断传来。其中涉及的词汇，让杨希如坠梦中。

“起因是七年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有一些以太回路的连接会产生诡异的故障，使整个兵装报废。因为出现的概率太低，一般的机装师都以为这是偶然的故障。我也曾经这么以为。直到，我后来逐渐找到了其中的规律。”

记忆的主人又像解释给自己听，又像解释给别人听。他拿出几根以太导线，飞快的连接出几个回路。娴熟的手法比杨希见过的任何机装师都要快捷。

那个回路恰好是环形能量压缩回路，光线传输回路，以及三岔形以太分流。

“这就是那些规律中最简单的一种。”

不知为何，杨希突然有了一种巨大的秘密即将在自己面前展开的预感，又激动又紧张。

“为什么分别没有问题的以太回路连接在一起就会产生故障？我研究了好几年，才发现其中的奥秘。以前从没有人意识到过，当以太从回路中流过的时候，整个回路会向外发散出特殊的磁场！”

记忆主人的声音激动的颤抖起来。

以杨希的知识水平还无法真正理解，发现以太回路发出的磁场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只是作为一个机装师的直觉隐隐告诉他，这是个将会改变世界的事。

“每个以太回路，无一例外都会发出特殊的磁场。这些磁场在普通状况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但磁场与磁场叠加，却会产生几何级数一样的效果！”

“绝大多数时候，这种效果会让整个兵装产生故障。但如果我掌握了磁场背后的规律，我就能利用这股伟力，制造出全新理念的念械兵装。”

男声还在兴奋地自言自语着，而杨希却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我给这种现象起名为魔导矩阵。在不久的将来……”

……

“啊！”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杨希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小仓库。自己依然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阵列”金属环，一只手拿着纸笔。

汗水流满了他的额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何时精神力也干涸了。

“原来如此……我的精神力耗尽了吗……”

魔导阵列……杨希还无法理解这件兵装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奥秘，但即使是精神力耗尽，他依然牢牢的把这个词记忆在脑子里。

杨希仰面躺倒在地上。他将那只透视了“阵列”内部的单片眼镜摘下来，握在手心，像梦呓一样喃喃道：

“伙计。你今天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念械兵装。从来没有哪只眼镜有你这样的福气，你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眼镜了。伙计，以后我就叫你‘仰望星空’吧。”